咖啡，是很多人的“续命神器”，提神醒脑、缓解疲劳都靠它。如果没有时间坐在咖啡店里慢慢品味，有人也会选择随手冲一杯速溶咖啡，简单快捷。
2023年3月，西安交通大学沈明望副教授和张磊教授团队关于咖啡的一篇文章发表在营养学领域国际期刊Nutrients上，论文中提到关于速溶咖啡与人体DNA端粒长度缩短的关联性研究成果。
但令该团队颇为困扰的是，这一结论却被某些媒体误读为“每多喝一杯速溶咖啡，端粒长度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0.38岁。”并衍生出“喝速溶咖啡会减少人类寿命”的谬论，“续命神器”一夜之间成了“催命杀手”。那么，实际结论是怎样的？速溶咖啡对人类寿命究竟有没有直接影响？近日，沈明望团队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针对他们的这项研究成果进行了解读。
人体确实存在着“寿命沙漏”
既往研究表明，经常喝咖啡对人体有益处。咖啡可以刺激人体中枢神经系统，促进神经递质的释放，并增加神经元的活性。很多人喝黑咖啡还可以提高身体代谢和体循环，产生减脂减肥的效果。
速溶咖啡和过滤咖啡。
既然咖啡大部分时候有益无害，为何只有速溶咖啡被“打成反派”呢？这就要从DNA的特点说起。
在人体DNA中有一处非编码重复序列，被称为“端粒”，它与组蛋白一起组成了一小段DNA-蛋白质复合体。端粒本身是非编码DNA，并不负责合成任何蛋白质，但是它有着更重要的作用。它位于染色体的末端，类似于给染色体戴着一顶很高的“安全帽”，起到维护DNA稳定性的作用，避免基因组的损坏。
发现端粒和端粒酶保护染色体，这项研究成果获得了2009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众所周知，人体的所有细胞永远是在分裂的过程中，或者在准备分裂的道路上不死不休。每次细胞分裂都会丢失50-100个DNA碱基对序列。
端粒的作用是保护细胞分裂过程中染色体的完整性，同时通过监控染色体的完整程度来控制细胞分裂的周期。在此过程中端粒的长度也会减少，这就要求端粒长度不能太短。当端粒在细胞分裂的过程中被磨损缩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细胞就会停止分裂，端粒就会带着它所保护的重要的染色体和遗传信息“英勇就义”。
因此端粒长度也可以被认为是生物衰老的指标之一，过去的一些研究已将较短的端粒长度与几种与衰老相关的疾病联系起来。有人将端粒称为“生命计时器”，还有人甚至将端粒比作寿命沙漏，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在漏，当里面的沙子流尽的时候，生命就完结了。
端粒类似于给染色体戴着一顶很高的“安全帽”。
咖啡怎么与端粒扯上关系？
沈明望告诉记者，作为西安交通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陕西省疾病防控与健康促进研究重点实验室”和“中澳传染病联合研究中心”的核心骨干，团队一直在研究中进行多学科的交叉融合，既往成果结合了数学、统计学、经济学、管理学、临床医学和公共卫生等多学科内容。目前这项研究主要是从统计学的角度出发，利用现有的数据库，分析得出不同咖啡与人体DNA端粒的关系。
“本次研究我们没有从微观的角度对咖啡的作用机制进行探索，而是根据群体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我们根据相关数据库中对于咖啡的分类，将咖啡分为速溶咖啡和过滤咖啡，这也是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咖啡类型。”第一作者魏羽东博士告诉《中国科学报》。
魏羽东说，速溶咖啡中的具体成分并不是他们团队研究的内容，团队主要是通过一些统计学中的方法，如相关关系判断的多元线性回归、因果关系判断的孟德尔随机方法，探究咖啡摄入和端粒长度之间的因果关系。
据了解，团队分析了UK Biobank数据库中的468924名参与者，年龄分布在37-73岁之间，通过饮食问卷收集了参与者的咖啡摄入情况。根据不同的咖啡种类，团队研究人员将咖啡摄入分为咖啡摄入量、速溶咖啡摄入量和过滤咖啡摄入量三种类型。从统计结果来看，在所有参与者中，55.6%的参与者年龄小于60岁，54.2%为女性，50.5%的参与者每天喝超过一杯咖啡，在问卷中，69.1%和55.3%的人每天喝速溶或过滤咖啡超过一杯。
团队从数据库中得到端粒的原始长度数据，然后通过把原始的端粒长度数据与咖啡摄入量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得到了一个关键的系数0.38。
0.38年：寿命缩短的长度？
这个“0.38年”是怎么得来的呢？它是不是就等于实际寿命减少的时间？魏羽东否定了这种说法。
魏羽东解释说，团队首先通过多元线性回归的方法分析每日速溶咖啡摄入量（为等级变量，包含 0杯、<1杯、1杯、2杯、3~5杯、＞6杯）与端粒长度（单位常用T/S比率表示，代表了端粒长度(T)与单个拷贝基因(S)长度的比值）的关系，得到了系数“β=-0.0088”。“0.0088这个系数在统计学上的意义为，平均每日多喝1杯速溶咖啡，端粒缩短0.0088个单位长度。”魏羽东说。
看到这个数字，大家可能并不明白代表什么意思。是否可以将变化系数β用更能理解的方式表达？于是团队参考了之前Lancet Healthy Longevity的做法，将端粒长度的变化与寿命变化通过0.023这个数值(即每增长1岁，端粒缩短0.023个单位长度)结合起来，对自己团队得出的系数β进行了一次转换。经过转换（0.0088/0.023=0.38），得出了最终的数字“0.38年”（平均每日多喝1杯速溶咖啡对端粒长度的影响，相当于衰老0.38年对端粒长度的影响）。
但值得注意的是，0.023是研究人员通过调整多重混杂因素后得到的端粒长度和寿命之间的关系数值，真实情况下端粒长度和寿命受很多因素的多重影响。
同时，研究结果只是速溶咖啡和端粒长度之间的关系，为了便于理解，将其换算为0.38年。可以认为0.38年只是换算值和单位的转换，而并不是速溶咖啡和寿命之间的直接关系。“速溶咖啡和寿命之间的直接关系，我们并没有进行研究。即使我们参考了之前的文献，但这仅是一种相关关系，并不能说明速溶咖啡和寿命之间直接的因果关系。”魏羽东进一步解释说。
“0.38年是一个间接的换算关系，不能简单的把它理解为等同于寿命缩短0.38年。”沈明望也告诉记者，“同时，这次研究采用的是24小时膳食回顾问卷，即通过参与者多次回答该问卷，来计算膳食摄入日均值。因此，研究报告的“每日多喝一杯”应理解为‘每日摄入的平均值增加一杯’。”
据沈明望介绍，端粒长度和寿命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会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即便是团队研究速溶咖啡和端粒长度之间的关系，也是基于大量的持续性的典型样本得出的可能性，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研究数字就对速溶咖啡产生恐慌。
去年团队的成果发表后，出现了一些自媒体的不实报道，截取成果中的一部分内容，声称“每喝一杯速溶咖啡寿命就会缩短”，甚至周围的一些亲朋好友都跑来咨询团队，喝速溶咖啡是否会加速衰老或者影响寿命。
沈明望告诉《中国科学报》，端粒长度缩短一定数值，与之对应的人的寿命会衰老或缩短多少时间，这是另外一个牵扯到转换的研究课题，目前的研究很难去下这个结论。并且团队所使用的数据库来自英国，与中国人的基因、饮食习惯等方面都有差异。因此基于目前的研究，不能得出咖啡与寿命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
为什么喝速溶咖啡端粒会缩短，这其中的机理是怎样的？沈明望猜测，可能与速溶咖啡中的一些成分尤其是奶精和调味剂等各种添加剂有关系。但这也仅仅是猜测，仍需更多研究去证实。
海报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