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民生

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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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徽省太湖县有一片碧波万顷的花亭湖,湖的西北方向的十几公里处有个小山村,名曰黄下村。在那个村落里,因为有我的爱情和亲情,因此,在我的心中,与其它林林总总的小山村就有了不同,也有了特别的意义,岁月更让我留存了许多挥之不去的记忆……

黄下村有条小道一直延伸到村西口的山崖边,窄窄的峪口,路边的溪水潺潺地流向村里的方向。崖口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座小院落,那就是我的岳父岳母家。尚许是爱屋及乌的缘由,淮河边长大的我来到这个小山村,除了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特别的亲近,对小院落门前路边的溪流有种莫名的兴趣。一天早餐后,我信步沿着溪流一直往村外走,试图寻到溪水的源头,走了很久,在一片山脚下,只能看到无数的细流沥沥地涌入路边的溪流中,却不知这是否就是溪流的源头?其实,无论多么气势磅礴的江河,都是万千涓涓细流汇集而成;人生也是这样,无论您是名家伟人,还是寻常百姓,都是由无数的大小事汇成漫漫人生的道路。我若有所思地低头往回走,一声洪亮而亲切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小韦!”“岳父!”“我们一起走走吧!”“好的”。岳父的个头不高,身板宽厚,浓眉大眼,浓密的头发,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语气温和,夹杂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给人很敦厚的印象。路过门前的石板桥,他指着溪边一棵小树告诉我:“那是一棵有毒的花草,碰到它,皮肤就会痒,甚至会溃烂。”我顺着岳父指的方向看去,溪边茂密的杂草中有棵约一米多高的的小树枝上顶着几朵水红的花瓣,在寒风中摇曳着,给人残红不惹眼,藏在草丛中的感觉。岳父告诉我:“那是夹竹桃,它几乎全年都开花,夏天最鲜艳。这棵小树杈在这很多年了,没人碰!”岳父略停顿了一下:“因为曾经有人曾采过上面花,皮肤瘙痒了很久才好。”沿着小溪一直往东不远处,林木繁茂,我看到几簇叶形奇特有刺的灌木,就问岳父:“不知这棵树叫什么,我在公园也常看到。”“这种树,在我们这里很多。”岳父沉吟了片刻:“山里叫它刚刺,学名好像叫枸骨木,它四季常青,入秋后满枝都挂满了红色的小果子。它还是一味中药,可以清热解毒、止咳化痰。”我不由地感慨道:“山里有很多好花木,送到城市都是好东西。”“嗯!”岳父回应了一下,在村南的溪边,我随岳父穿过那棵斜倚溪边的老柳树,向村外的田野走去……

在我的心中,岳父就是山,是深藏在耸山峻岭中的精灵,他的乡土之情是那样的至真至纯。岳父对岭前峰后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是那样的熟知。他似乎能读懂这片山岭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因为,在他的心中,山石草木都是有“灵性”的;相信,山石草木也一定读懂了岳父的善良和温存。虽然,山石可以风化,草木可以枯萎,但是,岳父对自然的情感,对儿女的拳拳之心却是永远不变的。

记得那天的雾很大,不远处的溪边,成排成行枝蔓高大的栗树时隐时现,仙境一般的。岳父兴致很高,不时的问这问那,嘘寒问暖,谈人生议世事,忆过往讲未来,直到天色朦胧,才回到凤形山南麓的家里。岳母看到我们,急忙将早已经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从蒸锅中取出,记得有红枣炖猪蹄、炒豆粑等各种乡土风味,尤其是岳母用文火慢炖的瘦肉汤,鲜美可口,泛着淡淡的酸涩,至今让我回味难忘!每每当我们回到山里,总能感受到岳母连夜为我们缝制的新棉被的温暖;总能从岳母勤劳的背影感受到深切的关怀;而岳母却对我们的不周和缺失,却从来没有任何要求和责备,只是默默地在田园为我们采摘最新鲜的蔬菜,从屋檐为我们取下最好的香肠和腊肉,为我们调制可口的饭菜!岳父岳母养育了六个知情达理的儿女,贤淑而聪慧的三女儿益芳,在征得二老的同意下,成为了我的挚爱!

岳父岳母每天吃过晚饭,总喜欢围着八仙桌一边喝着从山上采的野茶,一边聊天。时间久了,我发觉这种松散式的“家庭会议”,也是岳父岳母传承家风家教的主要方式。野茶的采摘非常讲究,天麻麻亮,就要带着篓筐,趁着太阳还没照耀山坡,爬到水雾萦绕的山顶,把露水滋润的叶片采回来,通过七八道传统工艺制作出来,才算是上乘的野茶。记得有次我贪喝了几杯,竟然迷迷糊糊,像醉酒了一般。一天晚饭后,岳父对我说:“寺前镇是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的老家。那里有个晋代的寺庙离这也就二十多公里,我明天去寺前镇有个事,你愿意,可一起去看看。”“好哇!”我很高兴能同岳父去拜谒佛教圣地。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同岳父搭乘一辆三轮车就直奔寺前镇,下了三轮车,拜访了寺前的一户人家后,我们从寺前镇的公路下行到山脚下,穿过一片田野,约半个小时的路程。岳父告诉我:“这样走,可以绕近路。”腊月的山风,寒意潇潇,岳父的步伐比较快,一路走来,却生出一些汗意。岳父边走边指着左前方的山寨对我说:“原来赵朴初先生的老家在花亭湖里,后来修水库,才搬到这里。”走了一小会儿,岳父又指着前面的一座小山说:“前面就是佛图山,当地人叫它大尖山,还有叫嵯峨寨的。寺庙就建在山的岩壁边。”佛图山不是那么险峻,却也俊秀,远远望去,悬崖之巅,凛凛然,高耸着一座石塔,犹擎天一柱,略有倾斜,蓝天白云下,恍若欲坠,给我很深的印象。岳父告诉我:“石塔叫天柱塔,由于塔有五层,像摞起来的书,当地又称书塔。石塔周边有很多古人留下的摩崖石刻,是书法爱好者常去的地方。”佛图山的山道比较平缓,登上山路不久,就听得淙淙的流水声,路过一潭池水,一群村姑正在清凉的泉水里浣衣、淘米。池水中,有一块巨石迎面而立,平面如镜,宛若屏风。我们略作休息,仔细端详石屏上的字迹,虽大部分已脱落,但仍可分辨。岳父曾经查过史料,对岩石上的诗句记忆犹新,他告诉我:“这是明万历元年秋太湖知县王大谟题刻的《游佛图寺》的诗句。”接着,岳父朗声道:“仙桥度迷途,佛塔挺白日。天工结构奇,凿空无斧质。”看来,岳父对这里的历史文化遗产是了如指掌的。又走了不大一会儿,我抬眼向山顶望去,一座寺庙豁然倚立在岩壁边,给人一种古朴的苍凉,寺庙前两块巨石峙立当前,横架其上的石梁上雕刻着笔力遒劲的“天就门”三个大字。岳父告诉我:“这三个篆体字是明朝的一个知县所写,有秦汉的风范,很多喜爱书法的,都喜欢来这里拓回去临摹,非常难得!”走进佛图寺,只见石壁上也留有石刻,虽然岩壁略有破损,字迹却行云流水,挥洒豪放。据民间传说,在明嘉靖年间,时任太湖知县的罗汝芳喜爱山水,又颇有文采,有一次,江西老乡来访,同游佛图寺,兴致使然,便留下了二十四字的石刻。岳父侧身面向我,指着石壁上的字说:“这字写得好!赵朴初先生童年时曾经来过这里,这些摩崖石刻应当对赵朴初先生的书法造诣很有影响。”我想,岳父讲的是有道理的,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少年时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往往是久远的。只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佛图寺荒废已久,我们只能从仅有的遗存中,慢慢去品味悠远的古风雅韵……  

岳父的晚年喜爱读书和书法。在品茶、挥毫之余,还会吟诗作赋鼓励和教导晚辈立志成才。记得儿子韦哲仙两岁时,益芳将韦哲仙两岁的照片寄给父亲,父亲回的那首诗,洋溢着幸福和希望,仿佛看到岳父端详着照片,深情地写道:“圆圆小眼最精灵,烔烔神光压四邻。根基牢固如春永,他日蓬勃震长空”!

1989年9月16日这天,远在宜城的益芳,为四周岁的韦哲仙做了一首诗寄给父亲,同时,以表对父亲的思念。岳父读后,深感尚在夫妻两地分居的女儿不易,认真对诗句进行了润色和修改,真切地反映了时情时景。诗中写道:“笑弥宜城歌盛世,金甲含苞儿四庚。东西辗转视野阔,南北奔驰风味深。晨曦初露汽笛叫,寒夜吟诗伴子眠。育苗无畏沥肝胆,冀将德才赋万民。”诗句间,无不饱蘸着对女儿的怜惜和关爱,苦中求乐的劝勉和达观,还有对外孙的深切冀望。

1994年的春节将近,益芳在上班途中骑车被撞,左腿膝盖关节骨裂,打石膏卧床,春节不能回太湖探望二老,我们让小弟智光捎回两支人参、四瓶石榴酒、两套内衣和60元现金等物。岳父收到薄礼后,用充沛的情感赋诗道:“千里迢遥寄丹心,四瓶榴酒意味浓。数件内衣增温暖,两支人参滋补身。六十礼金亦非少,七旬老翁空依门。待到万家团圆日,杜康佐我叙衷情!”字里行间,无不饱含着深深的父爱和满满的期盼!

岳父岳母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们的音容笑貌却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们对儿女的恩情,就像家乡的一座座高山,令晚辈景仰不止!我们对二老的思念,就像家乡的一条条溪水,永远流淌不尽!

作者简介

韦诚,1984年毕业于安徽大学哲学系,1995年12月被安徽省高等学校教师职务评审委员会破格晋升为副教授,2003年6月被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聘为学术委员会特约研究员,中国亚太经济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历任蚌埠市委党校副区级教员,市委讲师团教研室主任,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淮河学刊》副主编兼编辑部主任,市东市区(龙子湖区)人民政府副区长,市委党史办副主任,市文化体育旅游局副局长、三级调研员,蚌埠市人大常委会教科文卫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专职常委、二级调研员。 安徽省人民政府第五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著作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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